夫妻日常家事竟有如此驚人的法律規定

文本 | 程新文、劉敏、方芳、沈丹丹

1. 家庭日常需求范圍

通常所說的家庭日常生活，學術上稱為日常家務。我國民法學界和婚姻法學界的主流觀點認為，婚姻是夫妻生活共同體，在處理日常家務的范圍內，丈夫與妻子互為代理人，享有家務代理權，這是婚姻的自然效力。丈夫與妻子因夫妻關系的成立，依法享有這種代理權。這種代理是基于法律的直接規定，而非當事人的約定，因而具有不同于一般代理的自然性和法律強制性。為保護債權人的利益，丈夫與妻子在日常家務中與第三人之間的法律行為，視為夫妻共同意思表示，丈夫的另一方應當承擔連帶責任。

雖然我國《婚姻法》沒有明確規定日常家務代理制度，但從相關規定可以得出，在日常家庭生活范圍內，丈夫與妻子互為代理?！痘橐龇ā返谑邨l第二款規定：“丈夫與妻子對夫妻共同財產有平等的處理權?！边@里的平等處理權，既包括對正財產的處理，也包括對負財產即債務的處理?！蛾P于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以下簡稱《婚姻法司法解釋（一）》）第十七條規定：“丈夫與妻子對夫妻共同財產有平等的處理權。丈夫與妻子因日常生活需要對共同財產進行處理的，任何一方都有權決定。”這一規定涵蓋了丈夫與妻子日常家務代理權的實體內容。 因此，如果夫妻沒有約定各自財產制，或者雖約定但債權人不知道，夫妻一方為家庭生活需要以其個人名義所負的債務，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

《解釋》第二條規定：“夫妻一方因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家庭生活需要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債權人以該債務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為由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痹摋l依據上述法律、司法解釋的規定，參考一般學理作出，表明如果夫妻雙方對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歸各自所有沒有約定，或者雖有約定但債權人不知道該約定的，夫妻一方因家庭生活需要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

根據國家統計局相關統計數據，我國城鎮居民消費類型主要分為食品、衣著、家用電器及維修服務、醫療保健、交通和通信、娛樂、教育和服務、居住、其他商品和服務八大類。

鑒于我國東中西部經濟發展不平衡、城鄉差距巨大，不同地區、不同家庭的家庭日常生活范圍差異很大，目前難以確定統一的具體標準。

關于家庭日常生活的范圍，我們認為可以參考上述八大類家庭消費，根據夫妻同居狀況（如雙方的職業、身份、資產、收入、興趣愛好、家庭規模等）以及當地一般社會生活習慣確定。需要強調的是，家庭日常生活所需支出是指正常情況下家庭日常必需的消費，主要包括正常的吃穿用度消費、生活用品購買、子女教育、老人護理等支出。是維持正常家庭生活所必需的支出，出發點就是“必需”。

農村承包經營戶有其特殊性，農村承包經營戶一般以家庭為單位，家庭日常生活與承包經營行為往往交織在一起，很難嚴格區分兩者。因此，按照當地一般標準，因正常承包經營而產生的債務，也可認定為家庭日常需要而產生的債務。當然，如果因承包經營而產生的債務數額較大，超出了當地一般家庭生活需要的范圍，債權人仍然需要提供證據證明該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產經營。

需要指出的是，隨著我國經濟、社會和人們家庭觀念、家庭生活方式的不斷發展變化，一項支出是否屬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判定方式也必須隨著社會的發展變化而改變。

二、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的范圍

《婚姻法》第41條規定：“離婚時，原為夫妻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應當共同償還。共同財產不足以償還債務的，或者財產屬于各自所有的，由當事人協議償還；協議不??成的，由人民法院判決?！备鶕摋l規定，認定夫妻共同債務的標準，不僅是夫妻有共同意思表示，為家庭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還有一類情況也屬于夫妻共同債務，即只要是為夫妻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不管是夫妻共同承擔的債務還是一方單獨承擔的債務，都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

這里所指的夫妻共同生活，不僅包括夫妻雙方家庭生活消費，還包括夫妻雙方共同生產經營支出。據此，《婚姻法解釋》第三條規定：“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以個人名義所負超過家庭生活需要的債務，債權人以該債務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為由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債權人能夠證明該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或者基于夫妻共同意愿的除外?！?/p>

關于夫妻共同生活范圍。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城鄉居民財產結構、種類、數量、形態及理財模式等發生了很大變化，人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生活消費日益多樣化。很多夫妻的共同生活支出，已不僅限于傳統的家庭日常消費支出，還包括大量超出家庭日常生活范圍的支出。這些支出由夫妻共同消費，或用于形成夫妻共同財產，或基于夫妻共同利益而發生，均在夫妻共同生活范圍之內。夫妻共同生活包括但不限于家庭日常生活。《解釋》第三條要求債權人舉證的夫妻共同生活范圍，是指超出家庭日常需要的部分。

關于夫妻聯合生產經營的范圍。夫妻聯合生產經營的情況比較復雜，主要是指夫妻雙方共同決定生產經營事項，或者一方決定另一方授權的情形。判斷生產經營活動是否屬于夫妻聯合生產經營，需要根據經營活動的性質以及夫妻在其中的地位和作用等綜合判斷。夫妻之間從事商事活動，應當根據情況分別適用《公司法》、《合同法》、《合伙企業法》等法律、司法解釋的規定。夫妻聯合生產經營產生的債務，一般包括雙方因共同經營工商業、共同投資、購買生產資料等所產生的債務。

在征求意見過程中，對于《解釋》第三條所涉問題如何規范，存在著不同的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根據民事訴訟法及其司法解釋關于“誰主張、誰舉證”的規定，夫妻一方以其個人名義所負的債務超出家庭日常需要的，債權人主張該債務是夫妻共同債務的，應當提供證據證明該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或者基于夫妻共同意思表示的。另一種觀點認為，參照合同法關于表見代理的規定，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以其個人名義所負的債務超出家庭日常需要的，債權人有理由相信該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或者基于夫妻共同意思表示的，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

討論中，多數意見贊同第一種觀點，理由是：根據合同相對性原則，強調債權人的舉證責任，可以促使債權人履行審慎注意義務，引導相關當事人對大額債務、債權實行“連帶債務、連帶簽字”，體現從源頭控制糾紛、更加注重交易安全的價值取向，也有利于強化社會公眾的市場風險意識，從而平衡債權人和非債務配偶方的利益保護。而“有理由相信”的表述，不僅在司法實踐中難以把握，也不利于保護非債務配偶方的利益。因此，《解釋》第三條最終采納了多數意見。

三、舉證責任的分配

前文所述，丈夫與妻子在家庭日常生活中互為代理人，一方的行為自然代表另一方。因此，對于《解釋》第二條規定的夫妻一方為家庭日常生活所負的債務，原則上應當推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債權人只需提供證據證明債權債務關系存在且該債務屬于當地普遍認為的家庭日常生活范圍即可，無需提供證據證明該債務用于家庭日常生活。債務人的配偶反駁不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的，應當提供證據證明該債務不是用于夫妻共同生活。 對于因家庭日常生活產生的債務的舉證責任分配，符合婚姻法關于夫妻地位平等、對共同財產有平等處理權利的規定，大大減輕了債權人的舉證責任，有效保護了債權人的合法權益。

當配偶一方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特別是數額較大的債務，超出家庭日常需要時，判斷該債務是否為夫妻共同債務的標準是債權人能否證明該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或共同生產經營，或者該債務的負擔是基于夫妻共同意思表示的；債權人不能證明的，不能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該規定通過合理分配舉證責任，有效平衡了債權人和債務人夫妻雙方利益的保護。該規定也呼應了《解釋》第一條，從合同相對性原則出發，強調當配偶一方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超過家庭日常需要時，特別是數額較大的債務，主張該債務為夫妻共同債務的債權人應當承擔舉證責任，從而引導債權人在債務形成時盡到充分注意義務。

根據債務是否發生在日常家庭生活范圍內而分配不同的舉證責任規則，可以有效解決當前備受爭議的債權人權益保護與未發生債務的配偶方權益保護的平衡問題。